据说文艺复兴时期著名艺术大师米开朗基罗曾经用凿子敲着大理石说,“出来,你这囚禁的人!”从这句话中可以看出米开朗基罗以及过去时代对雕塑造型的理解。 在米开朗基罗看来,雕塑的人像就隐藏在整块的石材中,雕塑家的人物是将它释放出来。在这个意义上,所谓雕塑造型就是做减法,去掉不需要的东西,让需要的东西得以呈现。 雕塑还有所谓加法的说法,这是对泥塑而言的。泥塑方式的雕塑造型是通过对黏土的不断堆积来实现的,以黏土为材料,塑造出所需要的形象。 这种“加减法”的形容,是对雕塑最通俗的理解,在它基础上所形成的雕塑观事实上也代表了通常意义上人们对“什么是雕塑”的正统理解。 这种雕塑观突出的是雕塑家的主动性,它强调人对物资材料变革的力度,强调雕塑家的创作个性和实现个人意图的重要性。 最近,我们从佛山雕塑家李春华的一批雕塑作品那里,看到了一种新的雕塑方式,看到了用这种新的方式定义雕塑的可能。 李春华的方式与前面所说的正统的定义迥然不同,这是一种另类的雕塑。应该承认,这种方式不是空穴来风,也不是偶然之举,如果我们认真思考这种现象,发现在它的背后蕴含有一套独特的关于雕塑的想法。 与通常的“雕”或“塑”的造型方式不一样,李春华雕塑最重要的特点是,它们是被发现出来的。从技术的层面而言,这种既不雕,也不塑的方式是作为泛雕塑的方式存在的,但这并不减弱它作为雕塑存在的意义。 发现作为视觉活动,在李春华雕塑的创作中有着重要的作用。不过在视觉活动开始之前,他的这种“发现式的创作”需要理论的支持,而理论是先于观察的。 这种理论是东方式的,它们根植于中国的传统文化,这一点非常鲜明。这种理论首先是一种人与自然和谐相生的美学,只有一双被这种美学所武装起来的眼睛,才能在大自然的天然造物——“英石”中有所发现。 所谓发现,是发现一种天然无雕饰的形体,发现一种混成的,意象的,似与不似之间的形体;这种形体经过作者的拼接,组合,形成了新的造型,这种造型可以在作者的引导下,产生各种丰富的想象和联想。 这种新的雕塑形体就创作者李春华的主观态度而言,它更倾向于对自然保持一种敬畏的态度;这一点与米开朗基罗不同。 李春华不是积极地变革对象,改变对象,而是通过观察和选择,尽量保持自然形体的“原生状态”,这种对“原生自然状态”的保留,是一种典型的东方态度:让对象自己说话,作者的态度隐藏在天然石块的背后;在整个创作过程中,作者把自己改造、变革的对象的工作降到最低,尽量让天然的石块自己呈现出作者所需要的样子,这种对自然的顺应,尊重,使作者和石块的关系,不是一种征服与被征服的关系,也不是一种改造与被改造的关系,而是相互发现,相互对话,让人和石块处在一种更和谐、平等的关系中。 站在雕塑观众的角度看,李春华的雕塑也表现出对接受者的尊重。在这种创作方式的框架中,对他的雕塑的阐释方式也只能是互动式的,共同体验式的。 作者将观众引入到一种东方式思维的状态中,作者和观众共同分享这种思维的乐趣。也就是说,只有在接受者同样具有同样的胸怀、同样的眼光,同样的趣味时,他们才能面对这个特殊的对象,共同去体味它的奥秘和韵味。 毋庸怀疑,今天的时代的确是一个多元化、多样性的时代,就雕塑而言,它的观念和材料所呈现出的丰富面貌的确让我们目不暇接。在这样的情形下,李春华作品的特殊意义在哪里呢? 我以为,目前在雕塑创作上进行实验和突破具有多方面的可能,但目前我们所见到的一些多样化探索仍然是在某种大的思维框架下进行的;尽管他们在程度、数量、方式、切入点上有区别,但是在根本上,在思想资源上,仍然收到局限。即,一方面很难跳出传统藩篱;另一方面难以摆脱“时尚”的巢臼。李春华的雕塑意义在于,他努力在雕塑的创新尝试中,引进中华民族的审美精神和趣味,在雕塑创作中发现和开掘中华文化的民族根性,让雕塑的创作具有新的可能,这种努力在雕塑创作日益多元化的今天应该是特别有意义的。 ( 孙振华 :中国雕塑学会副会长,深圳雕塑院院长,中国美术学院教授,博士,博士生导 师)
二零零七年七月中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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